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马蹄声在晋宁城衙前一阵阵的响过,怀揣墨迹淋漓的军令,一名名河东军的将领,跨上他们的坐骑,纷纷赶去他们的战场。
挥舞在骑手掌中的马鞭已经不分明,只留下一抹淡淡的身影,黄裳目送着最后的一名将领离城远去。战争之前的那一份紧张,如同沉甸甸的青石,莫名的压在心头。
在雁门关的时候,黄裳还是旁观者的感觉。但这一次围剿阻卜强盗,他却是全程参与。虽然敌人仅仅数千,可深入接触到战争的每一个环节之后,黄裳才知道,组织一场会战究竟有多么繁琐。
天候、地理、人员、粮秣、军器、敌情,方方面面都要考虑到。而且在战前这些的谋划运筹之中,还要考虑到将校间的关系和势力平衡,要激发出他们最大的作战意志,同时还不能让他们变得为争功而轻敌冒进。人心的把握,比起物资的调动,还要难上十倍。
一场战争,绝不是存在于史书中的那些个大捷、大溃、胜绩、败绩之类的冷冰冰的文字,参与其中的全都是活生生的人。
亲眼着一名名将校抱着必胜的信念启程离去,其中又有多少能平安回返,没有人能预料得到。作为参与谋划的幕僚,他们的性命很可能就在自己错误的一句话下终结。
黄裳心口憋闷着,回到内厅时,便到折可适正在誊写军令。
充任韩冈幕僚的气学同门,个个都是以饱读诗书而自诩,为韩冈起草军令时都免不了带上一股文酸气,一开始的时候甚至出现过好几次骈四俪六的文章来。被韩冈教训过几次之后,四六文体不见了,但就是黄裳来写也一样,还是显得过于文绉绉的,有些词汇很容易让本来就不识字的将领们、以及他们的水平不高的幕僚一头雾水。
在起草公文时,韩冈就这么要求。而在他过去所发布的几篇有关医术的条令和书籍时,也是宁可失之于繁琐,也绝不追求辞章的文华,绝不以辞害意。所以在他将自己的要求放在军事条令上的时候,也是不足为奇。
韩冈曾经说过,军中的公文、条令,用词必须精确而无歧义,同时还必须浅显易懂,免得接受命令的人产生误会。这是军中的通则,并不是韩冈所订立的规矩,不过执掌军事的文臣,很少有人愿意损伤自己的颜面,被人嘲笑文采,只为了让下面的将校们,不至于误读上命。
折可适现在正在做的差事,就是将一些写得过于晦涩,以至于产生了诸多歧义的军令草稿,以将校们能理解的文字重新翻译一遍,再呈递韩冈过目确认后,遣人送出去。
黄裳回来,见折可适忙得连话都没空说,便没有打扰他。但折可适听到了黄裳的动静,却放下笔,“勉仲,人都送走了?”
黄裳点点头:“全都出了城,”
折可适又抬眼了黄裳,“勉仲兄,你出战前朝廷还向你说了些什么?怎么见你现在心情似乎有些不对。”
黄裳脚步停了一下,想了想,还是将自己的感触向新交的好友简洁的说了一遍。
“……习惯了就好。”折可适听了之后很不在意的说了一句,就当做是劝诫。
只是黄裳见到他的态度,却变得十分的震惊。没想到折可适这个平时都减少了与人针锋相对的的和气之人,对战争的态度竟然是这番模样。
折可适没空,但他现在正在忙着,头也不抬的说着,“既然吃了这一口饭,死在战场多了也就习以为常。在下的祖父辈,十六个兄弟,现在只有一人独存。剩下的十五位伯祖、叔祖,六个死在各个战场上,三个死于旧伤复发,剩下的也是各式各样的疾病而或迟或早,寿终正寝的只有先祖父一人。这一点,可以问龙图。他可是从跟随王相公一起从西北边陲起家,刚开始的时候,手上的人比你我更少一点,与上阵的将校也更加亲近。”
“不是人人都比得上龙图。”黄裳叹了一声,却往韩冈的客厅走去。并不是要问一下韩冈的心路历程——他也不打算去问——而是回去缴令。
黄裳通名后进厅,韩冈正在着一封信,在他的桌上放着根黄铜圆筒,是之前黄裳都没有到过的东西。
“人都走了?”韩冈放下手中的信函,他的问话跟方才的折可适竟然差不多。
“都走了。”黄裳点点头,“离开得都很痛快,没人犹豫耽搁。”
“……都是想早日立功受赏。”
人为财死鸟为食亡,这是免不了会出现的结果。黄裳忽然之间,那份沉重的感触忽然去了些许。随即笑了一声,对韩冈道:“有龙图做出来这些布置,阻卜贼寇必然插翅难逃,如此一来,过上半年,北阻卜吞并草原诸部的消息当能传到太原府中来了。”
“事情没说的那么简单。”韩冈摇摇头,“你以为我们能想到的,耶律乙辛会想不到?作为执掌辽国的权奸,对于辽国国中形势的了解,他远比我们要强出百倍、千倍,甚至万倍。西阻卜既然南下匡助西夏,那么阻止北阻卜趁火打劫,以耶律乙辛的才智,会不做这方面的准备?”他笑了一声,“就是过几天听说大辽尚父将计就计,将南下准备吞并西阻卜各部的北阻卜给打回去,甚至全歼,我都不会太惊讶的。”
“……那龙图为何要去做,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