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朝会之后,王安石率领辅臣至东郊祈雨,而曾布等一干臣僚则得以提前面君入对。
听了曾布对市易务行事不依法度而败坏民生的一番奏报,赵顼面有喜色,“朕久矣闻之,非卿不得言。”
赵顼当然欢喜。此前他曾多次因为市易法惹起天下议论,而有心废止,但全被王安石给挡回来了。赵顼没有实据,只能听之任之。但灾情越发的严重,许多奏章都说这是推行新法所致。而新法已经推行五年,此前并无灾异,只是从去年开始才有了大灾,赵顼想来想去,当是施行了最后一部市易法的缘故。
现在曾布秉公直言,正是他忠心表现。市易法是新法之中最得争议的一条法令,如今被查出事端,换作是结党营私之辈,必然将其中情弊给瞒下来,以讨好宰相,并防止政敌藉此攻击。这等蒙蔽圣聪的行为,是每一个皇帝都难以允许的,却有无法避免。故而曾布所为,让赵顼看到了一个忠臣的出现。
等到王安石入宫回禀祈雨之事后,赵顼便立刻问道:“曾布言市易不便,卿家知否?”
赵顼的发问突如其来,王安石却神色平淡。最为信任的助手反戈一击,这一刀子等于是捅在他的心口上,但经过了一夜,他已经调整过来。遂点头道:“知之。”
赵顼双眉一扬:“曾布所言如何?”
王安石立刻回道:“曾布与吕嘉问有隙,其相争亦有牒文可见。”
王安石将曾布的一番奏报,说成是对吕嘉问的构陷,赵顼不快的说道:“可朕亦曾听人言。京中多有卖尽家产,遭市易务关押枷固之辈。人数之众,以至于市易务乏人监守。”
王安石随即说道:“既如陛下所言,此人必知卖产者及受刑者之所在,陛下何不明示其人姓名,交付有司推问?若确实有之,市易司隐而不言,其罪固不可轻恕,当严惩之。若无实据而妄言,不知陛下包容此人于政事何补?”
赵顼叹了口气,王安石永远都是这样的理直气壮:“王卿可知,这数月来太皇太后和太后在宫中日夜长叹,心忧天下因此而乱。”
王安石的眼神更为严厉。妇寺干政,乃是国中大忌。赵顼在廷对上拿出太皇太后和太后的话来说,换作是平常,王安石都能强硬的给堵回去。但眼下的形势,让他不便抓着此事来发作。
深吸了一口气,他沉声说道:“陛下宣示两宫忧致乱,臣亦忧致乱。诗曰:‘乱之初生,僭始既涵’。臣之所忧,正本于此。陛下试思诗书之言不知可信否?如不可信,历代不当尊而敬之,开设学校以教人,孔子亦不当庙食。如其可信,祸乱之生即源于此。”
‘乱之初生,僭始既涵’的下一句就是‘乱之又生,君子信谗’。王安石直指赵顼轻信谣言,才会致使祸乱,而非关市易务之事。
不等赵顼说话,王安石抬起头,声音转厉,“齐威王三年不治国,一旦烹阿大夫,举国莫敢不以实情禀上,国遂治,兵遂强。僭生乱弱,信生治疆。如此,臣愿陛下熟计之!”
春秋齐威王三年不治国,身边小人环伺。即墨大夫善抚民,却被威王小人日夜以谗言攻之,而阿大夫不安民治政,却买通近臣,日日得到称赞。不过齐威王派人暗访得实情,将阿大夫和身边小人一齐下了大鼎烹死。自此,无人再敢欺瞒于他,而齐国遂兴。
但王安石拿齐威王比拟当今之事,乃是强辩,赵顼也明白,以王安石之材,一件事正说反说他都能找到典故来做证据。只是要看有没有道理罢了。
王安石说了这么多,赵顼也变得有些疑惑,也的确觉得当派人调查清楚再说:“既如此,且令曾布与吕惠卿同根究市易务不便事,待二人诣实回禀,再论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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司农寺的公厅中,吕惠卿很快就得到了消息。在一瞬间的惊讶之后,是对背叛者的愤怒,但很快,一丝淡淡的笑意在嘴角浮现出来。
“曾子宣太心急了。”
这真是个好消息。
曾布叛离新党,得益的当然是他吕吉甫。
司农寺是新法的立法机构,而中书检正则是负责推行,原本都属于曾布的差使,现在皆由他吕惠卿来主持。但任谁都该明白,以王安石的性格,决不至于如此厚此薄彼,曾布其实必有任用。可惜曾布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,完全给怨意蒙蔽心神了。
曾布的倒戈一击,对于整个新党的确是个大挫折,但对吕惠卿来说,却是个良机。
吕惠卿环视左右,他刚刚入主的公厅中,还有着旧人留下的痕迹。陈列、摆设都是由着曾布的个人习惯,但吕惠卿相信,只要一个月,他就能让这处新法的核心之地,成为他手上得力的工具。